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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深愛著對方，只是碰巧不怎麼喜歡彼此。」

這句話無比真實，真實到讓人想笑，卻又笑不出來。

手足是一種相當奇妙的關係。你沒有任何選擇，就是得和兄弟或姐妹生活在一起。手足有個性相似的，有個性互補的，有根本就合不來、成天像仇人一樣吵架的。你可能不時會想，如果他或她只是我的同學、同事，我可能永遠不會跟這個人講話。

但沒有辦法。因為是手足，所以有太多時間必須一起過，生命中的許多過程，他都在。如果這已經令你厭煩，別忘了還有那些兄友弟恭的美麗神話，大家都說，手足之間一定要相親相愛不可。
所以我們只好擺擺手，無奈地說：我也不是不愛我的兄弟姐妹啊，我只是沒有那麼喜歡他。
手足間誠實且殘酷，坦白又直接。是狠了些，但都是實話。
越長大越難聽到實話。再好的朋友，說出實話前都會考慮再三，以免壞了友誼。但手足間不需要。反正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？吵架之後和好，打架之後相互擦藥。也許長大後各奔東西，遙遙相隔半個地球，但最後心還是在同一個地方──

家。

《莎士比亞三姐妹》便是如此。三姐妹個性分明：一直都很能幹的大姐蘿絲，煩惱著是否要離家遠赴英國，與未婚夫在一起；永遠渴求注意的二姐小碧在紐約工作，卻因為盜用公款，不得不逃回家；任性妄為的小妹蔻蒂流浪到最後，懷上了不知道誰的小孩，帶著肚裡的大祕密回到家。回家的原因令她們尷尬。她們都說，是因為母親的乳癌才回家，但心裡卻很清楚，其實是因為她們必須回來，如果再不回來，勉強撐著的脆弱自我，將會在離家很遠之處碎裂一地。

身為老大的好處就是支配管理。
身為老大的壞處就是支配管理。
──《莎士比亞三姐妹》，p. 126 

蘿絲是老大的典型。她負責、能幹，把一切責任都往肩上放──即使她根本不需要那麼做，也沒有任何人要求她。就某方面而言，蘿絲有點輕微的控制狂。然而，她的王國是自己的家，是小小的邦威爾。她不斷告訴自己，這個家需要我，所以我不能離開、不能遠走……然而，在她終於為愛離開家後，突然發現家人沒有她似乎也過得很好。家中一切無恙、平安順利，那種不被需要的感覺突然令她有點失落。

其實我們大可告訴小碧，我們也跳上跳下大吼大叫，同樣沒達到目的。父母的關愛，我們每個人都嫌不夠。
──《莎士比亞三姐妹》，p. 205

小碧永遠都渴求著父母的注意。夾在中間的老二真吃虧，前頭有個什麼都行的優等生姐姐，所以她已經不可能成為家中「最優秀」的女兒；後頭有個討人喜歡的老么，若論耍寶，她怎麼耍的過？爭取不到父母的注意，小碧對自己說，我不在意，沒關係。因為我很漂亮，所以男孩都會看著我，只要這些就夠了。小碧離開家，來到人人都用濃妝和華服武裝自己的大城市，然後慢慢失去自己原來的模樣，變成拜金女孩碧安卡。

「我的。」蔻蒂伸手指向螢幕，小聲地對自己說：「是我的。」
──《莎士比亞三姐妹》，p. 224

最後，在外流浪很久的老么蔻蒂，風塵僕僕地帶著肚裡這小小的胚胎、這不可說的祕密，回了家。

蘿絲會說，蔻蒂年紀最小，就算殺人也會得到原諒，實在不公平。
小碧會說，蔻蒂年紀最小，向來最得爸媽的歡心，實在不公平。
她得到更多擁抱、疼愛，她的照片最多，父母最常對著她大笑，陪她玩耍。然而充其量只能說她就像個新玩具，儘管我們很寵愛她，也同樣忽視她。

看著這一段話，我突然明白，有時候，覺得自由並不是因為你掙脫了什麼，而是從來沒有人花心思在你身上。這種自由建立在被放棄之上，是廉價的自由，是令人不快樂的自由。
年紀最小的蔻蒂從來不需要負責任，但自由到最後，從天而降的卻是她此生最重大的責任──一個小孩。在她用手指著超音波照出的胎兒模樣，怔怔地說：「我的，是我的。」時，我知道，過了這麼多年，這個小女孩終於長大了。

當在外流浪的次女和么女都在這個小鎮找到自己的一方位置，固守在家這個城堡的長女也終於揚旗踏上新旅程。故事，似乎到此結束。

真的結束了嗎？
然而，我們都知道，幕落下後，故事才要開始。

退場。

文／躁鬱小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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